兰醑申芳宴

云是沉水香

【沉申】扶桑

*根据《地震记》记载,正德元年(1506年)夏天,东海发生过海啸,海水沸。而五十年后的嘉靖三十四年(1556年)冬天,华山发生了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地震,伤亡超八十三万人。且地中出火,有金光显现。



莲花峰上站着一排迎客松,就在神君府院外的大门前,是我娘当年初到华山,闲来无趣种下的。及至我接替她成为守护华山一方的神明,这行千年古松早已枝繁叶茂,屹立在危崖险壁前,既可为前来西峰寺上香的香客指明来路、提供乘凉荫蔽,更是保我家宅平安不可或缺之物。

每次我跟申公豹闹了别扭,就跑来挑棵歪脖子松上吊。我乃上仙之躯,轻易自是吊不死,否则未免也太辱没杨家血脉的名声,我那三界第一战神的舅舅能把天眼再度气瞎。这个东西吧,它是做我俩之间台阶使的,每当我们为着件什么事谁也不肯先拉下脸来服软,就由我往树上悬条白绫。有时申公豹性子上来了,也不理会我,我便挂在枝头伸腿瞪眼撒泼打滚。

我哭叫道,申公豹,你不管我啦!

他不理睬。

我抬高声量,师父,你真的不管我啦!

这时申公豹才不紧不慢走过来,管管管,沉香,快下来,一千多岁的神仙了,像什么样子。

我不依,接着质问他,申公豹,你是不是真的想当寡妇啊!

他居然笑得前仰后合,我说沉香,你还不是当过一次鳏夫,咱俩这算扯平了嘛。

我气得大哭。

我师父这人吧,虽则放浪形骸逍遥自在,总归还是要点面子的,何况家丑不可外扬,循声骑着白额虎将我抱下,温言软语安慰几句,略施小意亲热几下,我扑进他怀里作势哭两声,这事便过去了。

同床共枕几十年,我们深谙彼此脾性,遇到分歧都是这么过来的,故而从未真正红过脸,称得上是三界少有的模范夫妻。

其实我和申公豹呢,最早是师徒,不过也就几年时间,师徒缘分短促。后来分开过很长时间,那段时间我都在华山独守空房,再后来又遇到彼此,就成了婚。婚后除了华山,我们基本不去别的地方,我是有公务在身,不得擅离职守,申公豹早些年在海水里泡得身子骨发软,难得能在山顶上晒晒太阳,他是求之不得。细算来今年是我们结为夫妇的第五十个年头了,听说人间管这叫做金婚,意思是情比金坚,难能可贵。这五十年我们几乎不曾出过长安,不见人,不迎客,所以知道我们曾经是师徒的人少之又少,知道我们是夫妻的,也不多。

我问过申公豹,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闷吗?你想去别处逛逛吗?

一般我不闹着上吊的时候,那些迎客松就给他和白额虎,一人一兽靠着睡午觉。我这么问时,申公豹刚醒,也不知是结束一场小憩还是宿醉,迷迷糊糊揉着眼睛,像是看了半天才认出我,话倒是听得真切。

闷?怎么会,跟你吵架都忙不过来,你小子嘴皮子是越发厉害,翻旧账又事无巨细,我记性没你好,还得绞尽脑汁才能不落下风。去别处?没兴趣。申公豹打量我一番,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,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。再说了,你费尽千辛万苦才把我弄回来,那时我答应过你,决不再离开你。沉香,我可是说话算话的。

申公豹说话算数吗?我认真想了想,从五六岁那会儿刚认识他,想到后来匆匆离开他,再想到如今和他柴米油盐过日子,没想出个所以然来。但胡思乱想这档子功夫,申公豹已经做好了晚饭,从小厨房探出个脑袋,招呼我进屋。我便不再继续想下去,径直走回我们的一方茅檐之下。似乎和他成家之后,我的思维模式不知不觉变成了这个样子,从前我是万事打破砂锅问到底,却往往无疾而终,白白劳损心神,不如不想。

做饭这件事,不吵架的情况下我和申公豹轮流来,他一天我一天,轮到他的那天我们能吃好一点,轮到我的话,申公豹多喝点酒少动筷子,我也是自认心虚无从指摘的。吵架怎么办呢?那就白额虎做好三菜一汤,再来劝架。莲花峰不养闲人,这是我娘定下的规矩。华山清苦,终年风雪交加,饿一顿肚子就没心思吵架了。这也是夫妻和睦的要领之一。

今天桌上放眼望去绿油油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里是佛寺。我说,师父,我们道家没有吃斋这一说吧?他说,沉香,我是为你的健康着想,不信你问问白额虎,或者自己照照镜子,这几天你着急上火,嘴角都长泡了,这些野菜都是我在后山亲自挖的,给你下下火。

申公豹没说错,这几日我是有些心乱,又不得其解,本欲瞒天过海,不想都被他看在了眼里。申公豹这么关心我,我很感动,觉得自己很幸运,娶到了最好最好的娘子。申公豹好与不好,换个人能听到截然不同的评价,时移世易,曾经把他捧上青天的人一朝也能将他踩进尘埃。我只知道他是我唯一想要的人,是我千百年来最大的渴求,现在我有了他,我很知足,有个人能在我上吊哭鼻子时立即赶过来抱住我,在我喋喋不休唠叨时同我吵嘴,而这个人是他,我再也别无所求了。

夜里洗漱过后,安顿了院子里的白额虎,床榻上,我们躺在一块。

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,我们就像这样躺在一起。申公豹的身体,我是再熟悉不过了,每一次他呼吸,我都清楚他胸膛起伏的弧度与频率。最早我们居无定所,宿在方壶的酒馆、房顶、破庙、船坞,有时也幕天席地,他搂着白额虎,我缩在他怀中,域外仙岛四季如春,那年景里与他走南闯北,我是饥寒不知,来日不晓。自重逢以来,我们鲜少谈及那些往昔岁月,只因心照不宣,无需诉诸言语。

今晚我抓住他的手,申公豹会意般以指腹抚过我的脸颊,凑上来主动吻了我。我从善如流地接过这个吻,与他耳鬓厮磨,缠绵了一阵,却没有如以往放任情欲漫漶下去,尽管这在我们之间,总是山火般蔓延得十分迅疾,想要扑灭它,却得耗尽整晚的辰光。

师父。我唤他,呼吸在我们的口鼻间来回流窜。我做了一个梦。

申公豹浅浅地笑了一声,人还醒着,就开始做梦?我看你比我年轻,却是越活越糊涂了。

是以前。我为自己辩白,却也摩挲着肌肤,应和着他的笑。以前你还没回来的时候,经常做的一个梦。

是什么,说来听听。申公豹似乎饶有兴味。我便抓住他的手,孩子似的揉捏这双宽厚粗糙的掌,一面絮絮说来。我梦见我变成了一棵树,高可参天,足有十人合围那么粗。可我不会开花,所以极少吸引鸟雀,我在春天万分寂寥,只好拼命地长,往地里扎根。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实在太高,把天都给遮尽了,然后我什么也看不见了。我开始散发出香气,引来飞禽走兽,可我看不见都有什么绕在我的周围,只听得窸窸窣窣,我感到痒,我什么也看不见。

说完时我闭着眼睛,隔着眼皮,申公豹的抚摸落在我脆弱的眼睛上,这就像我所描述的梦中之景,我尚有知觉,可感四季,只是看不见,一片漆黑。

兴许你本就是一株草木呀,沉香。我听见申公豹说,你是沉香木,世间最为馥郁芬芳的小木头,一千个一万年前,我就被你的香气吸引来,恶劣地用你的树干磨我的爪子,爬到你的树冠上栖息,与你共度了许多个日夜。你是供我安歇的沉香木,我呢,申公豹,一只豹子,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史前,在人类和动物都还不会说话的年代,就喜欢沉香了。

我反复确认,那天晚上申公豹亲口对我说,他喜欢我,他爱我……

我不能忘记,这是我绝不能忘记的事。

我的眼睛已经不很能看清东西了,早几年申公豹说给我听,他就靠在我粗壮的枝干上,将我无法亲眼目睹的见闻,绘声绘色说与我听。这些年我的意识愈发混沌下去,非但他的声音传递过来不再清晰可闻,眼前的黑雾也日渐浓重。

假如你的手边恰有一份明代的历法,翻到我们说话的那个晚上,上面会清楚地记载着:

嘉靖三十四年,十二月十二日夜半,华山大震。

这是我的天罚,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。


五十年前,东海异动。我感知到申公豹的元神即将复位,借助宝莲灯之力劈开海眼,从龙王手里抢回了申公豹的肉身。没了肉身镇住海眼,东海之水霎时倾泻,吞噬了周遭渔船良田,百姓死伤无数。我以宝莲灯填补海眼,姑且止住了海上呼啸狂卷的怒涛,然而宝莲灯是为镇山所生之法器,且五行属火,与海与水相冲,不过权宜之计,到底不得长久。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申公豹,他亦未曾过问我这个华山神君,手上为何不见宝莲灯。我等了他聚敛魂魄上千年,又费尽苦辛才从归墟海眼背回他的肉身,令二者重塑出一个鲜活可触的他,这五十年,我们犹如无事发生,兀自过着与人间寻常伴侣无异的日子,诚然这些日子是我偷来的,不知哪天就会被收回,我是数着每一次日升月落,守着他寸步不离,这般过完的五十年……我所能拥有的,不过是在莲花峰这一隅天地与他嬉笑怒骂,又怎能不敝帚自珍,牢牢紧攥不舍放手。

直到这一天真正来临,华山天塌地陷,化作人间炼狱,人们的嘶嚎与求救声中,有那么一瞬我深知铸下大错。可我不后悔,我永远不后悔让申公豹重回世间。至于为此付出的代价,我一人承受便是。

人间五十年,仙界五十天,大抵是宝莲灯支撑不住,龙王将我所为奏禀天庭,昊天玉帝降下天罚。那天夜里看不见月亮,万里无光,星辰陨落如雨,青松拔地而起,大地撕裂,山陵塌陷,井水沸溢,屋梁倾颓。莲花峰乃华山至高处,借其势可一览众山小,山下之景无一例外纳入视野当中,但见水火齐自地中裂缝迸溅,岩浆与沸水顺势而下,所到之处房倒屋塌,烟尘四起。华山在倾斜,碎石不住往下掉落砸伤人畜,照这趋势很快便会彻底崩圮,以其浩大,足以将整座长安城活埋。

我祭出元神,以锁链系住莲花峰附近几座山头,试图将之稳固在原处,制止它们继续斜坠下去。没有宝莲灯,我支撑得极为吃力,申公豹见状借力予我,紫绿两道光柱在华山上空交汇,勉强遏制住了山崩。然而脚下的大地仍在剧烈晃动震颤,我几乎不能稳住身形,稍一松懈,灵力所化的锁链便应声断裂,并将山脊从中摇撼,碎作几块巨石向下砸去。

这时一道陌生灵力将石块封在半空,使其稳稳坠落在无人的空旷地,一同震碎的冰棱扫过耳畔,带来前所未有的寒意,加之方才那阵乍现眼前的蓝光,我与申公豹皆认出来者是敖丙。

他取出自东海怀揣一路的宝莲灯,来不及喘口气,瞧他模样便知此番乃是背着龙王所为。敖丙掠过我看了申公豹一眼:“师父,许久未见。”

此刻我无暇与他争口舌之快,他亦无心与我较劲,即刻将宝莲灯交还:“海眼是镇不住了,这东西留在东海,龙族无法使用,与破铜烂铁无甚分别。我一早看见华山两种灵力发出的光芒刺眼夺目,心知这不是寻常山崩海啸,乃极强的外力所为,沉香,你用宝莲灯兴许还能抵挡一阵。”

我心下感激敖丙不远万里赶来解燃眉之急,而今宝莲灯在手,却也不敢说有十足十的把握,毕竟当年与玄鸟对抗,合二郎神与三圣母之力,它依旧碎了。

我不能让宝莲灯再碎一次。这一次倘若再碎,没了我和申公豹寻来万物如意盏作为替代,亦无新的混元气添作灯油,届时华山失去宝莲灯庇护,将是比一场地震严重百倍的灾难。

敖丙不解,急于从我手中夺过法宝开启。我知道申公豹定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,故而一言不发。

“三哥,”我对敖丙开口,“替我向令尊赔个不是,擅闯海眼是我冒犯在先,多谢你不计前嫌赶来襄助。还望你再帮我一个忙,师父在华山待了五十载,区区五十载不足为道,他还是东海的分水将军。”

“刘沉香!”

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,比敖丙快一步先发制人的是申公豹的巴掌。他打完我,又重新为宝莲灯注入灵力以稳住华山,头也不回地质问我:“你想做什么,你想替我做什么?”

此时哪怕立于山巅,山下汹涌喷发的岩浆滚水带来的灼热业已不容忽视,火光使得子夜亮如白昼,炫目的白光之中,我甚至嗅到了人的血肉被炙烤成熟,树木焚毁至焦炭的味道。时不我待,这个道理申公豹比我懂。

我望着他的背影,与那时极为相似,他用双手在我身前撑起一片生天,他苦苦支撑的背影摇摇欲坠。这一回我无需转身而逃慌不择路,更多的时间让我看清了他的嶙峋,他的衰弱,他的左右为难。如今我站在了与当初的他一般进退维谷的境地,前方是万丈深渊,身后是退路坦途,我忽然间明白了为何他曾如此不动如山。为了面临风刀霜剑,依旧岿然决绝。

我同样明白了母亲。我是怨过她的,怨她狠得下心抛下襁褓中的我,哪怕舅舅在旁并肩作战,也能毅然跳下绝壁高峰,以身阻挡玄鸟。

有过许许多多的时刻,我怕死,贪生,贪恋生时可与所爱之人共度,贪享红尘之中相伴之乐。所以才有五十年前的东海海啸,才有这如窃的弹指挥间,才有而今华山旷世大灾。

这都是因为我爱申公豹,我想同他朝朝暮暮,我不甘心与他诀别于方壶那片苇草丛生的荒地。

这都是因为我的懦弱。

这一次我不会了。

“我是三圣母的儿子,宝莲灯的主人,我有拯救苍生的责任。”我从敖丙手中接过莲瓣展开的法宝,轻触腕间红绳,宝莲七彩光华瞬间点亮苍穹,金莲烙印在紫绿头绳之下缓缓显现。上一次,申公豹没能亲眼看见我这副模样,不知道流淌在我举起劈山斧的双肩,其中一道光芒的紫色来自他。

我不后悔自己做下的每一件事:劈开华山,放弃他;劈开海眼,救回他。还有即将以身镇山。

“申公豹。”

师父这两个字,还有他的名字,我都叫过太多次。我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,想要说给他听,我知道它们永远也说不完,正如假若能与他共度,我们还是会吵架闹别扭,他还是会偷偷喝酒,我还是会在华山迎客松上挂脖子上吊。这样的日子,和他,怎么过得够呢?

申公豹深深地望向我,我接住了他的这一眼,在那一秒的时间里将之印刻心底,它会伴随我将来不见天日的数百年、数千年时光。而我同样希望这一眼对视,足以在没有我的日子为他提供些许慰藉,剩下的,交给酒,交给诗,交给天下名山大川繁华胜景,交给我来到他的生命之前就已存在的所有。

我转头,朝着莲花峰下的裂谷纵身一跃。

无数的风迎向我,撕扯我,分食我,重组我。

我最后听见天地的怒号在一声轰然之后归于平静,我的身体成为了华山的一部分,在这之上参天巨木拔地而起,枝干架起的桥梁填补了天堑,平息了大地深处的怒火。雨水降下,浇灭熊熊燃烧的山火,为我带来沁意与滋润,雨水渗进泥土深处,为我的根系所攫取,草木疯长,化作一片近乎于史前的古老清透的绿。雨后的空气中充斥一种难以形容的芳香,华山四周聚起浓雾层云,火内种金莲,云是沉水香。


这就是我变成一棵树的前因后果。

华盖星君求情,分水将军揽罪,东海龙王既往不咎,加之显圣真君的面子,玉帝的目的到底非是要长安生灵涂炭,降罪终是止于我一人。

天罚期间申公豹并未离开华山,我在时他对这重身份不以为然,如今反倒是极为自觉地承担起了职责,连同我的那一份,对着香客们自称华山神君夫人,听得我一棵树都禁不住脸红。他甚至兴师动众把自个儿的金身神像迁来了华山,不惜为此大费周章,扮作凡人编了些故事,好让迁庙师出有名。西峰寺大殿从此供着华山神君与分水将军,常有百姓来求保佑华山免遭水患。这场地震的余波持续了数年才彻底消弭,灾后民间兴起传说,各种版本众说纷纭,前来供奉的香客问及当年之事,申公豹拣了些有趣的来说与我听。他的话,我并非全然能够听清,也未尝一概不闻。而他并不知道我能否听见,只是孜孜不倦与我说话,哪怕毫无回音。我知道他是替我守着华山,守着我。百姓的祈愿,他替我回应,而我的心意,一早得到了他最为宝贵的答复。

这一切,我全都看在眼里。

包括他的斑斑劣迹。

我要是说得出话,一定数落他趁我不在肆意饮酒。

我还要对他说,申公豹,你好傻,我上吊都知道在那几株迎客松之间换来换去,你怎么就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呢。

申公豹倚着我这棵歪脖子树斜躺下,一边抚着白额虎日益油光水滑的皮毛,一边仰头灌下几口新酿的竹叶青,开始娓娓道来。无非是华山风调雨顺,百姓安居乐业,敖丙犯蠢又挨了他爹的揍,舅舅送来了梅山结的新桃……这些琐事,他说了几百年,我便也听了几百年,人间的时间在他的口中仿佛静止,我们还像很久很久以前,在方壶时那样,在尘世的聒噪中辟得一方促狭静谧,在流转的岁月里拾起属于我们的永恒。

某一次,当申公豹再度说起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,有人说,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。

还有人在他面前直言不讳,申公豹,沉香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他饮尽壶中酒,报以一笑。我知道。

就像更早的年景里,更长的岁月中,同样有人对我说,沉香,申公豹早就死了。

我说,我知道。

他们很多人不知道,有一种树木长在东边太阳升起之处,它的根两两偶生,更相依倚,在无穷的时间里长成一体,纠缠不清。从来没有人想过将两者盘虬卧龙的根各自分开,哪怕其中一株死去。

那树的名字叫做扶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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